Dear 阿恬：
最近在網路看了篇有關印度傭人文化的文章，覺得這確實是個了解印度文化的重點，今天也想來跟你聊聊這件事。
剛到印度的第一個禮拜，當地台商朋友幫我們辦了個歡迎Party,邀請了一位台灣太太與一位香港太太同樂，席間兩個人輪流分享著他們在印度的生活經驗，非常熱情地幫助我盡快融入印度當地；餐會結束，兩個人到我家拜訪，衝衝人氣。現在住的房子是三房兩廳，通風相當良好，這在其他國家所追求的優點，來到印度則成為風沙容易灌進的缺點，印度的空氣品質不好舉世聞名，空氣中參雜了無數的車輛廢棄，微塵粒子量超標的可怕，每天都處在灰塵當中。兩位太太進來後，很自然地提起的Maid議題，不斷地告訴我這裡的人工有多便宜，一個月台幣三千元以內，就可以找個Maid早晚擦地，連帶好心地告訴我該注意哪些事項，好比有些手腳不乾淨的Maid會偷東西等等，聽得我既有些心動又有些擔心。
「Maid」真的必要嗎?
三房兩廳，在台灣是非常普遍的公寓大小，從來就沒聽說過這種情況需要找幫手，但灰塵的數量可怕也是不爭事實，真的該找嗎? 我掙扎著。
在人工低廉的印度，家裡的傭人數量實在令人吒舌。稍微富裕一點的印度家庭，可以看到家裡有許多人手進進出出，一個負責打掃，一個負責煮飯，一個洗衣服，一個是幫忙採買兼司機的幫手，若是一般上班族的家庭，通常也會有一位打掃的傭人每日打掃；看著他們在家裡做工的模樣有些不自在，我實在不習慣家裡有陌生人進進出出，也不習慣命令別人服侍我的做法。也就這麼放著找Maid這件事，慢慢地也習慣了現在的灰塵量。
問過幾位印度朋友，為什麼他們需要這麼多幫手呢？有些階級觀念較深的朋友，會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生來該做的事情，像這些打掃清潔的工作就是他們該做的，我是提供給她們做該做的事但又能賺錢的機會，有些是以關懷為出發點的朋友，則說他們這些傭人家裡通常都很貧困，到她們家幫忙反而能夠吃飽住好，還有閒錢可以拿回家照顧家人，若傭人家裡有事，他們也願意幫助。確實，提供工作機會幫助他們改善生活是這個體制相當大的優點，任何人能夠用自己的努力賺錢，都是非常正常且值得鼓勵的事情。但這樣的價值觀在印度文化中似乎不是那麼單純。
「Maid」成為評斷人的價值
有能力才能請Maid，是傭人文化中一個重要的核心，想當然爾，沒有Maid就等於沒有能力，這就是印度普遍的價值觀，只要我向印度朋友說我沒有請Maid，他們就會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，接著開始不斷地說服我應該請一個，說著這樣我就不會太累等等的話，其實我知道他們的顧慮，他們擔心我被視為低等人，我感謝著他們對我的關心，但也對「我的社會地位需要依靠我有幾個Maid來定義」這個價值觀不解，到底「自我」該如何定義呢?
前幾天到了一個台灣太太家參與她八歲女兒的生日party，他先生是印度上流社會頂層的階級，所有參加小朋友的家庭背景都是非富即貴(印度人只跟與自己配得上的階層往來又是另一個故事)，幾乎每個小朋友身旁都有一個Maid跟著，Party開始後，Maid就自己默默地退到門外，彼此七嘴八舌的聊天，自成一個小群體，當時我還沒留意到有甚麼不對勁，等到宴會結束才想起他們那些Maid沒吃晚餐的等待著，對著酒足飯飽的自己頓時覺得罪惡，可是，他們絕對不能與主人家階層的人一同用餐，這是必然的結果，主人家知道，他們自己也知道。想到此點的我，有些無能為力的沮喪感。
用平等的態度對待傭人?
對於人生而平等抱有堅強信念的我，決定做些不一樣的事，現在想來覺得自己可能自命清高的有些過頭，我決定要用平等的方式對待周遭遇到的傭人。他們對我的服務，我會笑著說謝謝，他們做錯事情，像是打翻東西或是拖地的時候將水潑到我身上都沒關係，我打算用自己的方式對抗這個我非常無法認同的階級社會，結果，換得的是Maid開始對我不太客氣，對我的態度有些傲慢，沒錯，這就是典型的印度人，當她覺得你不是地位比她高的人，她就會瞧不起你，相當難以置信，這個社會並不是你用尊重的態度對待他，他就會用尊重的方式回應你，反過來，她會覺得你尊重他是因為你比他低等，只要你比他低，她就再也不會尊重你。在工作上也遇過幾次類似的狀況，凡事我笑臉以對的對象，絕對不會把我當成一回事，反而是我板起臉孔要求的對象，每個都做得相當好。這可以說是印度文化中已扎根幾千年的陋習吧!我理解為什麼朋友們需要如何堅守階級的做法，卻好難勉強自己去做，我決定自己不需要請Maid，將這一切的麻煩與不舒服留在自家門外就好。
評價也流傳在自己的同胞之中
本以為沒有Maid會被評價這件事只在印度社會裡流傳，漸漸地發現台商圈中也存在著這樣的議題，首次見面會以家中有沒有司機、有沒有Maid來認識彼此，沒有司機與Maid的我們被視為可憐辛苦的一族，相較於其他台商的公司資源豐富，我確實有一段時間也對公司覺得有些怨懟與不舒服，但這樣的不夠資源卻讓我們學會更多在印度的在地生活技能，好比如何與不會講英文的司機溝通，如何自己找到地名等等，我有自信地說我真的能夠靠自己在印度生存，就在我越來越舒心之後，我開始意識到那些流動在台商圈中的價值觀，驚呼「印度的文化滲透也太強了吧!」，評價果然無所不在，只希望自己記得自己是誰，來自何方，千萬也別受影響了！
值得慶幸地是，最近我發現自己並不孤單，也有其他台灣人與我有同樣的感覺與堅持，我們也有自己的文化價值觀在這片印度的土地上流傳著。
阿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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